不知为何,深夜醒来,看着窗外灯下,雪帘密织,耳边却响起湄洲岛咆哮的海。沉蓝的海,如今夜的苍穹,在远处和看不见的深处岑寂。如雪的浪花从深邃的沉静处,徐徐而来,缓缓款行。及至眼前身边,风狂浪疾,飞雪四溅,烟雾腾空,礁石以及礁石上的我,以为世界震颤,人生不稳,却有毁灭的美,不然怎人人惊叹喜悦。
   只有昏黄的灯下,曼妙的雪,才有身姿,无风自摇曳,婀娜舞蹁跹。音符就是在雪落的过程中,在那美妙的摇落中,天然奏响。仿佛音乐的鬼才,于茫茫宇宙中,即兴而作,率性而奏,时疏时密,或缓或急。最初的零落,是开篇序曲,主题被深深地隐藏起来,但音符般的雪花,清晰明确,仿佛能听到儿时的欢呼——下雪了!下雪了!又似乎听到了农人的期待自语——不知下得大不大?接下来,有时是简短的轻音乐小品,雪落得随性,飘飘洒洒,摇摇荡荡,不成章法,却也抚慰了树木和大地,空气润泽清新,更像是钢琴小品。有时是交响乐,主题和副歌几乎同时到来,交错循环,乐章宏大,叙事紧凑,节奏分明,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雪的演奏中,包裹在雪的声音里。独行雪夜,眼见着世界渐渐变白,听到雪在脸颊上融化的声音——仿佛爆裂或惊叫的声音,熟悉又陌生的周遭,仿佛自己的人生,有时候模糊不定,有时候又泾渭分明。
    雪是被弹响后的音符,层层堆积,变得简单单一,但是在清晨或夜晚,走过它们,触碰到它们,仍然有不同的声音。黑夜空旷且寂寥,仿佛在幽深的海底,如雪的浪花在海面上的弹奏,隔了深远的水波传来,幽微飘渺,似乎身在灵异的世界,是一些逝去的歌唱或者叹息。有时候,如京剧,听的琴声咿呀,是西皮流水的慢板,老生沧桑且嘶哑的声音,满是悲凉和年迈的无奈。雪是有一阵无一阵,飘的狂些,舞的慢些,以为停了,不觉间又落下来。
    今夜,灯下的雪,如暴雨般密集,无声处砸响生命的铙钹。有时雪帘摇动,愈见得沉重,没有轻灵。厚重的雪如层层飞扬的海浪的雪沫,在礁石上敲出坑洼的密语,是愤怒的控诉,是悲壮的视死如归,更像是草原上母亲深沉的长调。或许是一张黑胶唱片,被放置在上天的唱机上,听到的却是多明戈亦或帕瓦罗蒂的声音,高亢深沉,即使喜悦也充满了生命的厚朴和凝重。
    雪花摇动的世界,像极了人生的某个片段,未来科幻感紧紧地系住周遭的一切,如梦似幻,是一部激烈的枪战片、动作片,是《林冲夜奔》的时刻,一阵比一阵紧,不知道会达到如何密集的程度,心神被提起来,紧紧扼住喉咙,窒息感麻木了所有的感官。坠落的蝴蝶,疯狂的赴死,天地悲壮,苍穹辽阔,是《龙族》崛起的前兆,是世界改变的启示。没有停歇和喘息,世界缺氧,那些簌簌的声音,透过窗户和墙壁,轰响在我的耳边。疲惫如此沉重,终于再次睡去。
    清晨,天空明净,仿佛昨夜的雪是洗涤的泡沫。世界是如此的广阔,雪如山般耸立,也如北欧的森林一样。在这静默中,丰富的繁杂的,简单的轻快的,都被雪歌唱,是一部漫长的歌剧,在西北,整整上演半载,我却从未嫌其嘈杂。生命从来不会冬眠,只有厌倦和无奈。如雪般歌唱吟咏吧,因为世界精彩。